妙珠到底是個急性子，她沖著穿山甲捏了捏拳頭急道：“老老實實說，不許再賣關子，否則……”

穿山甲這才老實巴交地交代：“大約五十年前，不知從哪裏來了窩野狼精，話說裹雲山本就是精怪所在，來來往往些同道並不足為奇，壞就壞在這些野狼精果真應了人間狼子野心那句話，他們欲占山為王，要我等臣服，可我們都在這散漫慣了，哪個也不願意供他驅使，那窩狼精倒也沒說什麽，可第二天……他他們……”

穿山甲一席話並未講完竟老淚縱橫起來，更是雙目血紅一副又恨又怕的形容，哆哆嗦嗦的模樣看著叫人相當揪心。

“他們……如何？”妙珠聲音一緊。

“他們……捉了裹雲山頗有道行的數十個老妖，將他們……將他們扒皮剜心掛在裹雲山高處，並揚言若再有不服，下場便也同此無異，我等莫不敢不從。如今這裏好多道友都被他們抓去做仆役了，幸而我挖的快，不然……唉，就連這裹雲山頗有些名頭的紅狐貍一家，也被他們殺光了，誰還能鬥得過他們啊！你們還是快些離開吧，省得……”

“你說什麽？紅狐貍？”妙珠揪著穿山甲的衣領子道，“赤瑢一家子麽？”

穿山甲撓了撓頭道：“可不就是，裹雲山哪裏還能尋出第二家有頭有臉的紅狐貍來！”

“赤瑢！那赤瑢呢？”妙珠紅著眼扯著穿山甲的衣袖。

“我哪裏知道？我們替他家收屍的時候，他爺爺父母都在，卻唯獨不見他的！”這穿山甲猛然被妙珠一抓，也有些著急，冷不丁接著口沒遮攔，“指不定被吃個幹凈嘍！”

妙珠一向與赤瑢相交甚好，被穿山甲這麽信口一謅，眼圈通紅，原地跺腳咬牙切齒道：“我倒要看看，哪個狼崽子敢來這裹雲山撒野，赤瑢，你放心，我這就替你討個公道！”

我正預備開口勸一勸妙珠莫要沖動，一道陰魂不散的聲音便自身後傳來：“瀲扶。”

穿山甲眼神順著那聲音瞄了瞄，變化多端的面色，已經無法用五彩繽紛來形容了。

我頓了頓，回身已是笑容滿面，待看清競淵懷中的紅狐時，聲音頓時鯁在喉間：“太子……”

我從未想過，當日風風火火與我送情書珍寶意氣風發的少年赤瑢，會是如今這般光景。

我不曉得他曾經受如何的痛苦，但從他渾暗淡無光的毛色，結了疤的左眼以及綻放的皮肉，我只曉得，自此以後，世間再不會有那個趾高氣昂敢愛敢恨的明媚少年郎了，我從他虛弱完好右眼中，看出了滄桑痛苦以及一些令人無法琢磨的情緒。

呵，舊人再見，誰又是當初的誰呢。

穿山甲震驚的面色來來回回變幻了許久，目光在我和競淵身上來回梭巡，結結巴巴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：“你你……他他……”

妙珠自是無心再理穿山甲，她上前一把接過赤瑢，通紅的眼圈終於釋放出忍耐許久的淚，她聲音哽咽：“赤瑢，你是赤瑢嗎？你如何變成這副模樣了，你這紅艷艷的毛發呢，你明亮漂亮的大眼睛呢，你……”

“妙珠。”我上前拍了拍妙珠的肩膀打斷她的話，看了看她懷中一聲不吭的赤瑢，心有不忍，有些話，當適可而止。

當年在這裹雲山，我最熟悉的，除卻妙珠，便也是赤瑢了，此番他這般光景說我不難過，只怕傻楞楞的七師弟都不會相信，我心中已是這般不是滋味，更惶論與赤瑢自小廝混一處的妙珠了，但我不曉得該當如何開口去安慰他。

我曉得，適逢經歷這般大變，他真正需要的，並不是別人的安慰。

競淵的雙眼將我瞟上一瞟：“昨日在一深淵底尋到他，本以為你再也不願回這裹雲山了，便也不預備告知你。而今你既然來了，我想我將他帶來與你，也省的你憂心。”

我眼神恍了恍，我與妙珠乃是偷來此地，我幾位師兄弟尚且不知，太子殿下當真是不一般。

只是我此時無心糾纏於這些，我心頭一邊憂心赤瑢如何，一邊思慮著到底是何方妖孽，竟有這般能耐將群妖修行的裹雲山攪得天翻地覆。

據我所知，這天下有能耐有膽識的妖魔，要麽被封印在魔界，要麽不問世事一心修行，甚少會做出這般明目張膽搶且無聊透頂搶占別人山頭的事情來。

“赤瑢，我這就帶你去尋那狼崽子算賬去！”妙珠自然不似我這般多多思量，她聽競淵說罷，便抱著赤瑢走到目光有些呆楞的穿山甲面，咬牙切齒地問道，“你說，那群該死的狼崽子哪裏去了？”

穿山甲張了張唇未發出聲音，他先是楞楞地指了指我，又茫然所措地指了指競淵，最後方回過神來膽戰心驚地指了指東南方。

妙珠未曾招呼於我便自我眼底飛馳而去，我阻攔不及，只得不遠不近地跟隨，徒留那穿山甲依舊一副淩亂地模樣呆立原地。

凡間若無大災大難，仙神本應不該理會凡間爭鬥，畢竟萬物生存皆有其定數，只是此番這群狼精委實有些過分，我便不再阻攔妙珠，畢竟，妙珠並非天界之人，哪個又能斷定妙珠的出現並非命定之數呢？

方行了不到一裏，前方隱隱便有濃郁妖氣飄來，並伴隨著抽抽噎噎的慘叫聲。

妙珠捏了個訣自雲頭落下，我順著她的方向看去，果不其然，打頭那個張牙舞爪的正是一只成了人形的狼精。

那群慘不忍睹地被驅逐前行的大小妖，有那麽幾個我看著甚是熟悉，其中便有我曾不願多瞧一眼的長鼻猴君，如今再看，醜陋邋遢中，不免多出幾分令人憐惜不忍的意味。

我這邊兀自感慨，那邊廂妙珠卻已是忍耐不了憋在心中的滔滔怒火，她袖中長鞭利落一甩，在“啪”得一聲脆響聲中攔在了最前方，雙目直勾勾盯著那只狼：“你就是那禍害裹雲山的狼妖？”

那狼妖看上去的確頗有道行年月，但見妙珠氣勢不凡，並不敢貿然動作，只警惕道：“你是何人？閑事莫管，速速離去。”

妙珠咬牙切齒：“閑事？你都欺負到姑奶奶我老家來了，竟與我說閑事！廢話少說，我先拿了你這狼崽子出口惡氣！”

她必是極為生氣，一通話說完便不廢話，只徑直一鞭向那狼妖甩了過去。

如今已脫胎換骨的妙珠，對付這小狼妖，自然是綽綽有餘，我自是不擔心，我曉得，真正有本事的，尚未出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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